2018-11-19 08:36:15 来源:中国经济网
“消失”几个月后,创始人戴威终于回归了ofo。
即使10月底,已有一家大型券商中介机构入场做ofo破产重组方案的消息下,戴威也未露面,而是ofo官方发声明辟谣。关于戴威的动向,ofo前成员、接近戴威人士对记者透露,10月份戴威经常带团队去新加坡,很少在国内,他在新加坡有一个区块链公司。就此记者向ofo官方求证,公关方面回应,“戴威就在他北京的办公室工作,经常见。”
互联网金融中心5层,11月14日下午,戴威在这里与在职员工进行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内部会议。
戴威会上表示,“看到公司还在”,一下子改变了曾经“想着要不要干脆倒闭,承认自己失败”的想法。当被员工问及“公司会不会被收购、会不会破产”的问题时,他给出的答案是——“ofo被收购、合并都有可能,但不可能破产。”
上述ofo前成员、接近戴威人士对记者唏嘘到,假如ofo与摩拜合并或者像摩拜一样早点引入新的战略投资者,ofo的命运可能会改写,但历史无法倒退,极度缺钱和激进扩张的“悖论”,让ofo一路走的不易,中间创始团队和资本方之间的内耗,也一定程度造成了今日的局面。
创始人的反思
在创业纪录片《燃点》中,经纬中国创始管理合伙人张颖曾问戴威,“夜深人静时,你对工作上最大的焦虑是什么?”
从小校园步入大社会,面对公司规模不断壮大,戴威坦言,自己对团队管理跟不上感到焦虑。这一回答也恰恰反映出了ofo的内部掣肘。在DCCI研究院院长刘兴亮看来,ofo如今的残局里,身为创始人的戴威需要反思。
据悉,由于ofo内部管理随性、松散、粗放,甚至对资金在使用上存在极大的消耗和浪费,不止如此,最为广泛关注的便是巨额融资后ofo内部爆发的贪腐问题。
2016年入职ofo的员工刘新比戴威年长一些,在他看来,“多年经验的职业经理人,管理一家风口企业,也不会是一帆风顺的,何况戴威刚毕业就能管理起这样一个独角兽体量的公司,本身就是边干边学。”
戴威此前是北大学生会主席,刘新坦言,ofo早期的文化氛围的确沿袭了校园风,但他个人很认同这种非僵化运转下的管理模式,“很有凝聚力,创始团队和普通员工间的关系既亲近又平等。”当然,他也指出,随着员工人数激增,一些外部中高层职业经理人的加入,导致ofo内部文化的向心力下降。
但戴威到底需要反思什么?除了管理独角兽企业的能力有待提升外,上述ofo前成员、接近戴威人士对记者透露,“戴威确实早前有一票否决权,但股份不代表企业运营时没有资金压力,而且他的脾气非常执拗,在做决策遭到反对时往往听不进意见,公司高管劝也不会听,一点办法都没有。”这位人士举例道,戴威在一些业务上比如坚持全球大量扩张,加上造车数量之大,没有及时采取变现措施,还对与摩拜合并的提议表示不同意,滴滴给予支持时也表现出不在乎的感觉,“可投资机构一旦感觉创始团队让其尴尬了,自然会给戴威等创始团队断粮。”
时间回溯到一两年前,ofo和摩拜都是资本的“香饽饽”,不愁“钱粮”。在ofo和摩拜的摩拳擦掌间,一场场关于融资、补贴营销与圈地投放的竞赛开启。这与此前疯狂烧钱的百团大战、网约车大战如出一辙。
记者从公开资料中整理获悉,ofo自成立以来共获得了近10轮融资,囊括了金沙江创投、真格基金、天使投资人王刚、经纬中国、滴滴出行、小米、顺为在内的20多家知名投资机构。
让ofo创始团队出乎意料的是,去年3月时,ofo平台上日订单已经突破了1000万,成为继淘宝、滴滴、美团之后,中国第四家日订单过千万的互联网平台。
记者从公开数据中了解到,ofo在2017年上半年完成了超过10亿美元的融资,开始大量投放新车。当年7月,摩拜宣布获得6亿美元融资后,ofo也紧随其后对外宣布获得了7亿美元E轮融资。
然而,让人惊讶的是,如此连续的高额融资,ofo竟然可以在两三个月内“烧光”。
在刘兴亮看来,资本进入后,共享单车领域就逐步缺失了原本应有的价值,演变成了资本博弈的游戏。
他强调,不断增多的自行车给单车租赁公司造成巨大的存量库存,当共享单车成为负资产时,行业甚至出现残局。就在2017年冬,悟空单车、酷骑单车、小蓝单车、小鸣单车等相继因资金链断裂,陷入倒闭。
在“先行者”ofo和“后进生”摩拜的双寡头格局竞争中,也都频频曝出资金吃紧状况。
回想当年的滴滴、快的、Uber,就是在资本喂养下,纷纷成为互联网领域的“巨婴”,进而爆发激烈车轮战。而今这些只有两三年商战经验的共享单车企业,并不知道,历史的悲剧开始在它们身上重演。
自今年3月起,戴威开始展开调整和变化。据刘新介绍,ofo首先将三四线城市的供应链团队划入“重裁区”,在节省成本寻求自救的同时,ofo还开始寻求新的盈利模式和变现途径。
据上述ofo前成员、接近戴威人士向记者透露,面对ofo资金链问题,戴威于今年5月转投区块链项目,既在公司内成立了区块链实验室,还与新加坡区块链团队GSE Lab合推骑车挖矿,而快的打车创始人陈伟星也曾对外表示,戴威曾多次与其交流ofo如何开始区块链化。
此后ofo在6月里将运维人员从12000人缩减至9000人,总部整体员工比例降到50%,管理层发生剧变,戴威都未露面,当时是联合创始人于信对外发声,“这并非裁员,而是重新梳理团队”。
此后,ofo收缩海外业务线,被供应链和通信服务商发起诉讼,甚至戴威不再担任ofo运营主体东峡大通(北京)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……戴威也都未面对媒体或对外发声。
裁员、融资难、缩减海外业务、拖欠供应商货款被起诉、押金难退、转投区块链、尝试卖身等真假负面消息层出不穷,让业内很难对ofo抱以乐观情绪,同时一件事显而易见——ofo真的没钱了。
从被资本助推围宠,到橙黄之战、南北对峙,再到如今的自身难保,ofo创始人戴威到底还是看清了现实,他在内部会议上主动“认错”。只是,当下ofo亟待解决的不再是戴威想不想卖,而是谁愿意做接盘侠。
博弈与内耗
“共享单车发展到现在已然成了一个笑话,资本打破头涌入的风光,也成就不了一个可持续的商业模式,”一位共享单车供应商负责人对记者说。
刘兴亮告诉记者,共享单车在资本拥趸下,逐渐走向了一个“疯狂融资——造车——投放——再融资——再造车——再投放”的死循环,参与者的竞争模式也变得极其简单粗暴——争夺市场老大,无限度融资,再烧钱造单车投放到市场中去。“共享经济连接供需两端,本身是轻资产的模式,但ofo和摩拜却是自有单车租赁的重资产模式。”刘兴亮告诉记者,共享单车的商业模式不同于滴滴等出行企业,不仅技术创新遭质疑,分时租赁的收入相较超千万量级的车辆投放、硬件损耗及其他管理费用,即便经历了从天使到E轮的十余起融资,ofo很难自我造血。
ofo投资人金沙江创投董事总经理朱啸虎一直强调“独立发展”, 并在多个场合表态ofo和摩拜两家是针尖对麦芒,“短时间内便将结束战斗”。然而,他在2017年9月突然改口,“目前ofo与摩拜已经占据了95%的市场份额,每个月还要投入大量资金运营,唯有合并才能盈利。”
对于“谁合并谁”,朱啸虎认为,“这对资本来说并不重要”,显而易见,他看重的是投资回报。
随后在11月份,摩拜和ofo被曝共挪用60亿元押金填补资金缺口,尽管两家公司均未直接回应,但这一消息瞬时让共享单车模式遭受质疑。这让朱啸虎更加强调合并的必要性。
“摩拜和ofo再继续打消耗战是没有意义的,在行业还没山穷水尽的时候合并,需要大智慧和大格局。”朱啸虎不断催促着两方就合并进行谈判。
作为摩拜单车投资方、愉悦资本创始人刘二海也主张两家合并,但“我反对合并的公司为一家大公司所控制,这是不可接受的。”他口中的大公司指的是滴滴。
记者了解到,早在2016年下半年时,滴滴就进入了ofo的投资人队伍,并连续跟投多轮,成为ofo的大股东,拥有一票否决权。
当摩拜和ofo的合并建议提出后,滴滴的目的十分明确——它想要成为合并后公司的控制者,这让在资本博弈中的戴威难以接受,他靠着创始人的“一票否决权”与滴滴分庭抗礼,果断拒绝了合并方案。
“非常感谢资本,助力了企业的快速发展,但是也希望能尊重创业者的理想。”戴威公开强调自身及团队的“独立性”。这一举动让力推ofo和摩拜合并的朱啸虎直接于2017年年底,向阿里转让了持有股权,退出ofo。
即便如此,当年的ofo年会办得是极为热闹。戴威为十名优秀员工颁发了证书,还分别“犒劳”了牧马人、期权及额外四个月的工资奖励。要知道,当时ofo的账面上已接近赤字。而热闹过后的戴威,只得向巨头“请求援助”。
为了缓解资金压力同时制衡滴滴,ofo不仅拿下了阿里旗下蚂蚁金服的投资,甚至在今年1月以抵押动产的方式获得阿里17.7亿元贷款,后又在3月通过股权与债券并行的方式获得了阿里领投的8.66亿美元,使阿里直接进入了ofo董事会。
夹在滴滴和阿里之间的ofo,原想择一良木而栖,却未料想滴滴托管了小蓝单车,并加紧推进“青桔单车”,而阿里则不断战略投资哈罗单车,且无意对ofo进行并购。
最让ofo意想不到的是,最大的竞争对手摩拜竟选择了“卖身”美团。
“一直都坚持公司独立发展”的摩拜CEO王晓峰感到很无奈,“团队也犯了很多错误,胳膊拧不过大腿,在中国创业公司永远绕不开各种巨头……”起初业内不明白王晓峰缘何叹息,直到并购案细节被披露出来,才发现这一结果完全受大股东意志主导,连创始人胡玮炜都无可奈何。
“资本是助推你的,但是最后,其实你都得还回去。”胡玮炜在采访中表达着自己的切身感悟。
戴威看到,行业正在进入巨头收割阶段,独立生存的ofo危机四伏。就在摩拜归入美团麾下的几个月里,ofo被传收购、资金链断裂数次,就连曾经执着于收购ofo的滴滴也降低了购买意愿,这让ofo的估值一再走低。
当胡玮炜卖掉摩拜,实现财务自由时,业内不少艳羡的声音发出。但戴威有自己的打算,他期待ofo能逆袭。
除了危还剩什么
11月6日,记者来到互联网金融中心5层,只见玻璃门上贴有”ofo共享单车-随时随地有车骑“的宣传语,大厅里展示着三辆小黄车,正前方是一个大大的ofo标志。来这进行写字楼服务咨询的中介李尧,趴在玻璃门上朝里望。
李尧对ofo前办公地理想国际大厦很了解,“ofo早前在理想国际有四层办公楼,后来变成两层。”ofo在今年9月失去10层及11层的使用权。“整租楼层的公司租期一般为三年,即使租约到期,也需至少提前三个月跟物业说,他们才会通知我们(中介)。”李尧纳闷,ofo搬到理想国际一年左右,物业上周(大约11月1日)告知他,可寻找新的待租企业了。“说是租约到期,可这也太突然了。”
记者在访客区看到,零星几个员工进出,抬头可望见二层的部门空间,ofo员工刘新说,这里曾是ofo的海外部门和北京分公司的办公地,工位富余很多,如今全员搬过来,会紧凑一些。
记者根据线索又找到与互联网金融中心相隔一条马路的丹棱SOHO3层,保安反映这里是刚被ofo租下来的办公区。为此记者向ofo官方求证,回应是“不了解情况”。
上述ofo前成员、接近戴威人士对记者表示,从租金贵的办公楼迁到租金相对便宜的地方,办公空间也大大缩减,这跟ofo一直以来的激进扩张策略背道而驰,资金紧缺是主要原因之一。
14日内部会议,从一些员工透露的相关会议内容来看,戴威现身除了对ofo的现状进行解释,还有致歉和反思。“当时确实没钱了,不想管了。”现实给戴威泼了一盆冷水,自己辛苦创立的公司会否像小蓝单车那样,落得个令人唏嘘的下场?“现在ofo员工们又找到了创业之初的那种干劲。”自2016年加入ofo的员工刘新对经济观察网记者说道,“外界看现在的ofo,大部分认为是‘危’,实际上在我们看来则充满了‘机’。”
然而,就在戴威现身后的第二天午间,一篇“ofo被多法院列入被执行人,涉及金额5360万元”的报道便被发出,这又如当头一棒敲打在刚被鼓舞了士气的ofo头上。
此前,ofo联合创始人张巳丁、于信、杨品杰三人面对镜头谈及他们眼中的戴威时,曾异口同声地提及戴威的口头禅——“只要思想不滑坡,办法总比困难多。”
如今,面对ofo退押周期再拖延被诟病,戴威解释,“退押金没有问题,只是有困难。”就“大型券商中介机构入场做ofo破产重组”的传闻,戴威予以否认,“由于供应商债转股,目前资金情况正在好转,但依然困难。”
此时的ofo真的到了“至暗时刻”,在ofo生死攸关之际,戴威早已把口头禅抛之脑后,此时的他屡屡提及“困难”二字,反倒对解决的办法茫然未知。“到目前为止,中国的互联网企业还没有一个是真正影响世界的,但我认为ofo有这个机会。”戴威曾经信心十足,可如今看来,理想目标实在太遥远了,当下最要紧的是让ofo活下去。
(受访者刘新为化名)